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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法邈擔憂 梁州司聞

  吳懿離開的時候,他一眼都未看被綁縛在外的鄧賢。

  他的這個舉動代表著,他已然徹底放棄挽救鄧賢的生命了。

  在糜旸的警醒之后,吳懿的泛愛性格第一次發生了改變。

  而鄧賢看著吳懿帶著吳班快速的離去,似乎當做他不存在一般,他便也猜出吳懿營救他的行動失敗了。

  在意識到這點后,手腳被縛的鄧賢開始激烈掙扎起來。

  只是無論鄧賢掙扎再如何激烈,卻始終無法掙脫開身后士卒的看管。

  幸虧鄧賢這時的嘴巴被堵住,否則的話不知道他會說出什么樣的污言穢語。

  而也在殿外的法邈見狀便當即讓人將鄧賢給押了下去。

  本來鄧賢早該被帶走,但是知道吳懿性格的法邈留了個心眼,在吳懿未出來前,他并沒有讓人將鄧賢押下去。

  現在既然糜旸沒有新的命令出來,那么身為梁相的法邈就知道他接下來該做什么了。

  等吳氏兄弟與鄧賢都離開殿外后,與法邈一般值守在外的呂乂臉上流露思索之色。

  呂乂雖也是士族出身,但他的家世并不能與法邈相提并論,所以先前有些事他并不知道。

  在不知道那些事的情況下,他沒辦法如同法邈一般心中早有猜測。

  盡管如此,他在看到吳懿與法邈各自不同的反應后,心中也已經明了了一些事。

  有著公正執法作風的呂乂,心中有些慶幸。

  他在慶幸現在糜旸縱算身居高位,但他的處事作風并沒有因此而改變。

  權力是能改變一個人的。

  蕩清世間污垢,是當初糜旸對呂乂的許諾,這也是呂乂內心中的理想。

  正因為這個理想,呂乂才會對糜旸傾心跟隨。

  相比于呂乂內心中有著慶幸,法邈卻對糜旸的這個舉動沒有任何看法。

  在法邈看來,糜旸是否會與吳懿達成某些交易,這不是他該關注的事。

  或者說這件事并不值得他諫阻糜旸。

  類似的交易他過往在成都見過太多了,見多了自然就習慣了。

  法邈覺得他該關注的是,在糜旸有所決斷后,該怎么將他決斷的事給辦好。

  例如就在今日糜旸交給了他一個任務。

  糜旸交給他的任務是,讓他替自己寫一封上書,將最近梁州發生的大事匯報給劉備。

  誠然糜旸是梁州實際上的主人,但梁州還是屬于大漢的,并不是如當年群雄割據一般是個完全獨立于中央政府外的政權。

  糜旸有權力處置梁州的一切事務,只不過在事后,他還是有必要將一些事上書匯報給劉備的。

  這是他身為臣子的本分,亦是他對劉備的這個帝王的敬重。

  而目前對糜旸來說,值得他上書寫給劉備的事無非就一件“杯酒釋兵權”。

  本來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因為有涉及到吳懿這個身份地位不一樣的人,那么糜旸就有必要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他做這件事的目的都告知給劉備。

  想到此事時,法邈的臉上第一次流露苦色。

  為主上代擬上書是他這個別駕的職責,更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因為身居千里之外的天子,了解梁州的大致事務就是通過這些上書。

  在這種情況下,上書中的遣詞造句以及邏輯條理的要求就會十分嚴格。

  若是法邈書寫不當的話,讓劉備在看到梁州的官方上書后,因為上書中的某些內容而產生疑慮,那這就可能對糜旸造成壞的影響。

  當然法邈出身名門,又自小受到法正的教導,這件事對他來說本來不算什么難事。

  法邈之所以會面露苦色,是因為他的這封上書按照常理會第一時間送到那個人的手中。

  想起那個人睿智深沉的眼神,法邈的內心中就充滿著壓力。

  他現在有種要將學業交給嚴師審查的壓力感。

  糜旸當年能陪同劉禪受諸葛亮教導,法邈自然也是有資格的。

  而在當年的教導中,糜旸與法邈受到的批評可是不少......

  雖然按事后法正的解釋說,這是諸葛亮覺得他們二人還算可造之材才會如此。

  太子就很少被批評。

  可是當年受到的嚴厲批評,無疑給法邈的內心中留下了一些陰影。

  突然法邈反應過來一件事,糜旸特地將這件事交給他來做,除去這是他的職責所系之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考量嗎?

  畢竟在孫權贈劍送女向糜旸送好的這件事傳開之后,現在天下間可是有很多人都知道糜旸與諸葛亮的師徒關系的。

  在成都的丞相肯定也已經知道這件事。

  等糜旸與諸葛亮的這層關系示之世人面前后,若糜旸表現有不佳的地方,那么諸葛亮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的。

  在意識到這點后,法邈臉上露出無奈的笑意,最后慢慢離開了大殿之外。

  今夜要熬夜咯。

  ...

  在吳懿離開大殿中之后,見天色已漸漸暗淡,糜旸便離開外殿返回寢殿之中。

  糜旸并不知道吳懿在聽到他的警示后,會做出什么舉動。

  但想來無論是何種舉動,都會讓他變得安分一些。

  只要吳懿安分,再加上目前漢中的數萬大軍已然在他的掌控中,那么梁州的局勢就大致上被他掌握在手中。

  既然如此,接下來的很多事就可以陸續進展了。

  回到寢殿中的糜旸,看到了正在昏暗的燈光下為他整理書案的關嫣。

  小糜澄早已在一處偏殿睡下,并且由專門的奶媽守候著,所以最近在寢殿中很多時候都是糜旸與關嫣獨處。

  在見到關嫣的舉動后,糜旸笑著提起一盞銅燈來到關嫣身旁為她掌燈。

  “以后天色暗就不要做這些事了,會讓視力降低的。”

  當這句話在關嫣的耳邊響起之后,她便感覺到眼前的光明亮了許多。

  略施粉黛卻依然嬌俏的關嫣在察覺到這一點后,立馬抬起頭眼眸中露出笑意看向身旁的糜旸。

  哪怕身為古人的關嫣覺得糜旸的這句叮囑有些奇怪,但她卻享受糜旸對她的關心。

  不過雖然有著糜旸的叮囑,但關嫣手中的動作卻并未停止。

  青蔥玉指不斷在書案上雜亂的紙張中翻動,在暖黃燭光的映照下,本就美麗的關嫣做的這副舉動顯得頗有美感。

  他很享受當前的這副景象。

  而在身前的光照條件改善后,關嫣整理紛亂書案的速度不禁提上了幾分。

  在快速將大多數書案上的紙張整理完畢后,關嫣卻突然看到了有幾張被糜旸朱筆書寫的紙張。

  看到這一幕,關嫣臉上浮現詫異之色,她下意識地就伸手朝那幾張紙張拿去。

  朱筆一般用來批示公文,可是糜旸以往處理公文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外殿。

  寢殿是他私下學習的場所,又怎么會突然有寫著朱筆的紙張呢?

  糜旸在看到關嫣的這個舉動后,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只是他想到做這個動作的是他的妻子,他也就沒有開口阻止。

  關嫣的動作很快,當她拿起那幾張紙張后,便看到其中一張紙張上面寫著“司聞曹”三字。

  看這筆跡的干涸程度,想來是糜旸在今日寫就的。

  “司聞”三字像是一個官職名,但對關嫣來說卻顯得頗為陌生。

  只是盡管如此,聰慧的關嫣卻不難從這三字中看出這個官職的大致職責。

  關嫣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糜旸,她不解糜旸為何會突然特地用朱筆寫出這一個官職。

  難道這是糜旸想新設立的一個官職?

  面對關嫣疑惑的眼神,糜旸拉著關嫣來到書案后的坐席上坐下,然后他便將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告知給了關嫣。

  當關嫣聽聞今日南鄭城內外竟發生這種變故后,她的臉上不免流露驚色。

  同時她也很快反應過來,可能正是這件事才讓糜旸寫出“司聞曹”這一官職。

  而糜旸接下來的話也印證了關嫣的猜想。

  “國之大務,莫先于戒備。戒備一失,則失之毫厘,差若千里,覆軍殺將,勢不逾息!

  大營動亂源于貪腐,而貪腐源于軍正失職,吳懿失察,今日之事,可不懼哉!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要想防患未然,一則在軍中嚴刑峻法,力懲罪逆,二則便是要樹立我之腹心、耳目、爪牙。”

  為將而無腹心者,如人夜行,無所措手足;

  無耳目者,如冥然而居,不知運動;

  無爪牙者,如饑人食毒物,無不死矣。

  故善將者,必有博聞多智者為腹心,沉審謹密者為耳目,勇悍善敵者為爪牙。

  現今在梁州中,我之腹心有法邈、呂乂,鄧艾、爪牙有魏延、丁奉、張嶷,卻獨獨缺一二耳目。

  因此我才想設立司聞曹一職。”

  糜旸這么說完后,關嫣臉露明悟的同時,卻還是有些疑惑的問道:

  “軍中已有軍正一職,鄧賢雖死有余辜,然夫君再擇良人擔任軍正就是,又何必新設一曹執掌此事?”

  聽到關嫣的這個疑惑,糜旸搖搖頭說道:

  “鄧賢與諸多逆將沆瀣一氣,除去他本身心術不正外,還因為軍正雖可督查全軍上下,但軍正又是軍中之職。

  長久以往軍正難免會與諸多將校多有聯絡,從而立場有所偏頗。”

  無論是軍正還是司聞曹,本質上都是一個監督檢查機構。

  而來自于后世的糜旸知道,這樣的機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鮮明的獨立性,這樣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證它的公正性。

  只是糜旸想設立司聞曹,倒也不是單單就這點原因。

  糜旸繼續對著關嫣言道:“況且軍正只可督查軍務,無法涉及政務。

  我想設立的是一個可以督查梁州上下,并且直接統屬于我的耳目之職。”

  糜旸說出的兩個原因,讓關嫣最后若有所思的點頭。

  在漢代是有監督官職存在的,盡管糜旸設立的司聞曹有著他的特點存在,但還不至于讓關嫣感到驚奇萬分。

  在了解完這一點后,關嫣又好奇起她手中另外幾張紙張上的內容,例如其中的“均田”二字就讓她感到新奇。

  糜旸看到關嫣將好奇的目光轉向“均田”二字,他對于這點卻沒有過多解釋。

  均田與司聞曹不同,均田代表的是一個全新的制度,要想實行這樣一個全新的制度,不是如設立一個職務那般簡單的事。

  他之所以將這些用朱筆寫在紙上,只是代表他有這些想法而已,要想真正實施他還得與臣下多加商量。

  現在還不是將這些告訴關嫣的時候。

  甚至若不是關嫣是她的妻子,他根本就不會讓關嫣看到這些。

  而關嫣見糜旸不想對這過多解釋,她臉上流露理解之色。

  她起身找來一個小木盒,將糜旸所寫的那些紙張都一一放進木盒中。

  然后她細心地將木盒放入一個木架中的暗柜中。

  她知道這些紙張上寫的每一個字,將來都可能在梁州,甚至在天下間造成極大的影響。

  這是他夫君心中的政治藍圖,身為妻子的她,當然要好好守護住。

  看著關嫣的舉動,糜旸臉上流露出笑意。

  關嫣有著當世妻子的責任感,也有著分寸感,這樣的妻子與她相處無疑是十分安心的。

  或許糜旸當初與關嫣成親時,對于他來說這場婚姻政治聯姻的性質更強。

  但經過這數年的相處,糜旸覺得他對關嫣是有感情的了。

  當日他當眾給孫權的使者難堪,心中亦有著保護關嫣顏面的心思。

  關嫣在將木盒放入暗柜中后,她便又回到糜旸的身旁坐下。

  在此番坐下后,關嫣對糜旸言道:“魏延倨傲不禮,吳懿立場不堅,這二人都不是夫君的良臣之選。

  夫君不如借助今日他們二人做的事,上書陛下將他們調離梁州。”

  剛才在糜旸的講述中,關嫣得知了魏延與吳懿做的事。

  身為妻子的關嫣,有些擔心將來魏延與吳懿會耽誤糜旸的大事。

  可是聽到關嫣的建議后,糜旸卻搖了搖頭。

  這是他第一次不接納關嫣的提議。

  見自己的提議不被接納,關嫣顯得有些愕然。

  她的這番提議完全都是為了糜旸好。

  而且她提出的建議,是很有可能會成功的。

  魏延在朝野間的名聲本就極差,他的黑歷史不可勝數,估計糜旸一上書,整個朝野大多都會對魏延群起而攻之。

  而吳懿雖然在朝野間的名聲很好,但是他在劉備心中是不受信任的。

  況且親信舊部參與大營動亂,本就是一件極為敏感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吳懿是否參與這場動亂本就是值得猜測的事。

  再加上劉備對他的不信任,所以要想憑借這件事處死吳懿不大可能,但將他從梁州調走倒不是難事。

  迎著關嫣愕然的神色,糜旸握住她的小手答道:

  “魏延、吳懿皆是有才之人,只要他們二人大節不虧,且并未犯下實罪,為大漢將來計,我無須對他們出手。”

  “權術我會用,但我不會濫用。”

  聽完糜旸的話后,關嫣臉上的愕然之色瞬間消失,她伸出手反手握住糜旸的手,臉上流露笑意對糜旸輕輕應了一聲:

  “嗯。”

  在夫為夫,身為妻子的她向糜旸提出這樣的建議不是錯。

  而身為漢臣的糜旸,拒絕她的建議更不是錯。

  公私分明,不醉心于權術,她為有這樣的夫君而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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