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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殺伐祥瑞 今日獵狐

  在申耽踏入主帳中之后,他發現主帳中早已經坐了不少人。

  其中大多是一個月前糜旸進入上庸城中,所帶領的那些他見過的人。

  在申耽入內之后,帳中的這些人紛紛起身朝著申耽一拜。

  申耽見狀,亦一一回禮。

  而后他命身后的太守府諸僚屬,尋找座位一一入座,在最后申耽入座之后,糜旸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糜旸入座之后,帳中的糜旸親信才紛紛坐下。

  這一幕映照著如今在糜旸的主帳之中,有著涇渭分明的兩個派系。

  最諷刺的是,在明顯與糜旸不是一派的申耽所帶來的人中,他們名義上都是糜旸這個漢興太守治下的屬吏。

  不過糜旸倒是不在意,畢竟有些事,很快就會結束了。

  糜旸是個喜歡亮堂環境的人,所以他的主帳修建的很大。

  在數十人都紛紛落座之后,糜旸的主帳之中顯得還很是寬敞。

  在相繼入座之后,糜旸看向丁封,丁封在收到糜旸的目光之后,他立即會意而后朝著大帳之外走去。

  在丁封出去之后沒多久,不一會就從帳外走進來許多仆人。

  他們的手上都端著食盤,食盤上分別有著美酒以及各種肉食。

  在糜旸離開成都之時,糜芳因為心疼兒子,所以在糜旸的大軍隊伍之中,塞進來不少他從江陵帶來的仆人。

  糜旸是不太在意個人享受的人,但是想到關嫣在大軍中,因此便接受了糜芳的好意。

  這些仆人是跟隨糜芳許久的老人,他們在端入食盤之后,在一位老仆的指揮下,開始為在座的眾人分發食盤。

  在分發完食盤之后,諸位仆人沒有離去,而是就近坐在各位在座的人身旁。

  因為現在是在大營之中,所以今日上的肉類沒辦法做得太精細,大多都是以烘烤的方法烹調而成。

  而通過烘烤而成的肉食,肉食頗硬,所以需要一位分炙人陪侍在旁。

  何為分炙人?

  就是切割完烤肉,并將烤肉送往客人嘴里的人。

  那些仆人在帳中的客人身旁一一跪坐之后,便開始為客人分割烤肉起來。

  申耽看到這一幕,大感新奇。

  以往他在漢興郡中猶如土皇帝一般,家中有著不少仆人,甚至有許多擄掠而來的童男童女服侍他。

  只是雖然他身旁的仆人不如那些童男童女嬌俏可愛,但這些仆人都是糜芳精心調教過的,見過大世面的他們,服侍申耽就餐起來讓申耽感覺更加舒適。

  看著身旁的仆人那行云流水般的分肉動作,申耽只感覺有些賞心悅目。

  在此刻,申耽不禁暗自感慨,雖然他在漢興郡中可以呼風喚雨。

  但還是糜旸這個出身不凡的公子會懂得享受。

  剛才糜旸突然示意他身旁的一位親衛離去,申耽還有些疑慮,但在那些仆人進來后,他才明白糜旸讓那名親衛離去的目的。

  而在諸位仆人開始為客人們分割肉食之后,糜旸當先以主人公的身份舉起一杯水酒,敬向在座的諸人。

  因為有著美酒佳肴在前,在加上身旁有體貼的仆人服侍就餐,所以這時申耽帶來的那些“太守屬吏”都紛紛放下了戒心,開始沉浸在今日的宴會之中,包括申耽亦是如此。

  在糜旸舉杯之后,大帳中的諸人亦馬上舉起手中的酒杯,看著眾人舉杯的動作,糜旸臉上流露一絲笑意言道:“今日,請諸位盡興。”

  說完后,糜旸率先一飲而盡,在糜旸先飲完酒后,帳中的諸人亦笑著將手中的水酒吞入腹中。

  在此之后,整場宴會便正式開始。

  在美酒及烤肉的香味相伴之下,整場宴會的氣氛很是愉快的進行著。

  不久之后,眾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些醉意。

  只是相比于申耽那一方的人,糜旸這邊的人都是淺嘗即止,并不貪杯。

  這反常的一幕,心神已經完全放松的申耽并沒有察覺。

  就在眾人推杯食肉之際,糜旸看到他身旁的分炙人,眼神時不時看向他身前的肉食,臉上流露出想嘗一嘗烤肉的神情。

  糜旸觀察到這一幕,他舉起案上的著,夾起一塊被分好的肉遞給他的分炙人。

  而糜旸的這個舉動,正好被申耽所察覺到。

  糜旸身為宴席上的主人,他的一舉一動,一直在眾人的觀察之中。

  申耽在看到糜旸的這個舉動后,已經有醉意的他,似乎忘記了他往日之中對糜旸特意表現出來的謙恭。

  他露出一聲嗤笑,對著糜旸言道:“肉食當與貴人食用,何能分給卑賤下人?”

  申耽的這聲嗤問發出之后,被鄧艾、丁奉幾人所聽到,他們的臉上浮現幾絲慍怒之色。

  在不久之前,他們若沒有受到糜旸的賞識重用,不也是現在申耽口中的卑賤之人嗎?

  申耽那自視為肉食者的一幕,讓鄧艾、丁奉幾人有不平之色。

  況且申耽是在對糜旸嗤問,這是對糜旸不敬,這更讓他們生氣。

  但是作為被申耽所嗤問的對象的糜旸,在聽到申耽的這句話后,臉上一片平靜。

  在申耽的心中,他與糜旸俱是高人一等的貴人,所以不應該對下賤之人有寬仁之舉,否則就是違反禮數。

  只不過糜旸卻沒有申耽的這種想法。

  糜旸將自己的肉食,遞給他身旁的分炙者,在看著他臉上流露濃郁的感激之色,吃下這塊肉食后,他淡淡地說道:“豈有終日分肉,而不知肉味者乎?”

  其實申耽在說出那句話后,他就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于放松了。

  雖然糜旸對他的嗤問,并未有什么慍怒的臉色表現。

  但申耽看著他對面的鄧艾幾人臉上,已經有不豫之色,所以為了緩和氣氛,他笑著岔開話題道:

  “府君不是說有白虎觀賞嗎?耽心中甚是心急,想一觀白虎全貌。”

  在聽到申耽的這個請求后,糜旸點點頭。

  他放下手中的著,命令身旁的另一位親衛,前去將捕獵的白虎帶進來。

  在這位親衛離去之后不久,帳中的眾人,就隱約聽到從遠方傳來幾聲虎嘯聲。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虎嘯聲由遠及近,似乎已經到了大帳之外。

  而后大帳之外的木階之上,響起了一聲聲重重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在抬著沉重的物體入內一般。

  在這種種聲音之下,申耽及其所帶來的人,不由自主地都將目光朝著帳外注視而去。

  在他們充滿期待的目光之下,一塊鐵籠被數位糜旸的親衛緩緩抬入大帳之中。

  而在那鐵籠之中,赫然就關押著一支通體雪白的乳虎。

  在看到世上真有白虎后,申耽及太守府諸位僚屬眼中都浮現了驚異之色。

  祥瑞,祥瑞呀!

  那小白虎可能還處在幼年期,所以它的身軀并不大,只有尋常猛虎的一半大小。

  盡管這樣,但為了防止它暴起傷人,它的四肢都被鐵鏈牢牢固定在鐵籠中。

  而被關押在鐵籠之中的白虎,在看到眼前出現這么多食物之后,特別是大帳中那陣陣的烤肉香味,令它的情緒變得逐漸暴躁起來。

  只見它的眼神逐漸變得兇狠,而后它的身軀在鐵籠之中開始躁動起來,它不斷的想從鐵籠中站起,然后想從鐵籠中呼嘯而出。

  只不過由于它的四肢都被鐵鏈牢牢固定,所以它每次暴起的動作都以失敗告終。

  但隨著它的一次次失敗,它似乎越來越憤怒,它口中不停的發出虎嘯聲,在它不斷發出虎嘯之時,它口中的腥臭,開始散布在眾人鼻間。

  因為腥臭味,讓眾人都不禁以手掩鼻,但相對應的,看到白虎那不停躁動的樣子,申耽及其帶來的諸人口中又齊齊發出驚呼。

  不久之后,抬著鐵籠的糜旸親衛,就將鐵籠放置在大帳中間,供帳中諸人欣賞著鐵籠中白虎的風采。

  申耽在見到世上果真有傳說中的白虎之后,他臉上亦難掩激動之色,他當即對著糜旸言道:“府君得上天之助能夠捕獲白虎,這預示著府君將在不久之后,再立戰功呀!”

  白虎在民間傳說之中,主兵戈,利武將。

  糜旸在聽完申耽的話后,臉上流露出笑意,他對著申耽言道:“申君所言有理,然吾覺得,或許不用不久之后,吾就會再建新功。”

  見糜旸注視著自己,說出內中別有意味的話,令申耽感覺今日的糜旸有點奇怪。

  但糜旸沒有讓申耽有過多思考的時間,他拿起身前案上的一塊肉,扔進鐵籠之中,讓鐵籠中的白虎暫時安靜下來。

  而后他繼續看向申耽言道:“這白虎雖未成年,但氣力甚大,我麾下士卒為了捕獲它,著實廢了不少力氣,還傷了不少人。”

  見糜旸這時一直將目光注視在自己身上,而且糜旸的目光亦不如往常一般溫和,申耽心中的不好預感越來越強。

  申耽的思緒正在快速運轉著,好像有些事被他忽略了。

  在思緒之下,他只能敷衍的回答糜旸道:“那是自然。”

  糜旸聽到申耽的回答之后,他看向申耽的眼神愈發銳利,他繼續對著申耽言道:

  “申君可曾聽過一個故事?”

  “當年孔子路過泰山腳下,有一個婦人在墓前哭得很悲傷。

  孔子讓子路前去問那個婦人。子路問道:“您這樣哭,是遇到了很多傷心事嗎?”

  婦人答道:“沒錯,之前我的公公被老虎咬死了,后來我的丈夫又被老虎咬死了,現在我的兒子又死在了老虎口中!”

  在聽到婦人的遭遇后,孔子因為好奇親自問婦人:“那你為什么不離開這里呢?”

  婦人回答說:“這里沒有殘暴的政令。”

  聽到婦人此語后,孔子不禁發出感慨:“苛政猛于虎也!”

  申君聽完這個故事后,不知有何感想?”

  當糜旸向申耽及帳中諸人講出這個故事之時,申耽及他身后的人,臉上都紛紛變色。

  糜旸這是在意有所指!

  就在申耽及他身后諸人意識到這點之后,在座的王洪當即起身對著糜旸進言道:

  “府君,洪要舉告西城長申儀及上庸長申耽。”

  在說完這句話后,王洪當即從懷中掏出一份帛書,而后將帛書上的內容在帳中當眾朗讀出來。

  “經查:申耽及申儀在主政漢興郡期間,利用手中權力強買人口,并且派私兵搶奪郡中百姓良田。”

  “經查:申耽及申儀與上庸山盜匪有所勾連,曾指使上庸山盜匪攻打縣城,擄掠人口。”

  “經查:.......”

  在王洪一句句的舉告之下,申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他所帶來的那些郡府屬吏,臉上已經都浮現了驚懼之色。

  怪不得,當初王洪在到達上庸城中后,面對他的誘惑,沒堅持多久就答應了。

  原來同流合污是假,想要收集他的罪行是真。

  王洪一共念了七條大罪,這七條大罪不一定都是真的。

  因為當初哪怕是申耽有收買王洪之舉,也不可能將自己的所有事都告知王洪。

  但是這七條大罪之中,只要有一條是真的就不得了。

  因為按照《蜀科》,這七條大罪,只要犯下任何一條都是死罪!

  到了這一步,申耽哪里還不知道,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糜旸的精心謀劃。

  到了這一步,他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所忽略的那一點是什么,那就是呂乂不在帳中。

  他現在在做什么,細思極恐。

  申耽用怨毒的眼神看向糜旸,一切都是假的,自糜旸到達漢興郡中那一刻開始,糜旸對他的表現就都是假的。

  只是申耽亦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當即起身口中大聲呼喊著“來人,來人!”

  帳外有著他所帶來的數百精銳,那些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族兵。

  而且那數百族兵經他一手調教后戰斗力不俗,只要他們能沖進來護衛他,在這大帳之中,勝負還未可知!

  但隨著申耽的連聲呼喚,大帳之外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一幕讓申耽心中大呼不妙。

  難道他的數百族兵都被消滅了,可是為什么一點聲響都沒傳出?

  申耽不知道的是,現在在糜旸的大帳之外,他的數百族兵在聽到他的呼喚之后,已經紛紛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刀刃上。

  但是令他們最終沒有拔出長刀的原因是,在他們每個人的身前,都有著一位糜旸的親衛同樣將手按在腰間長刀之上,虎視眈眈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而且此刻在整片大營之中,上千糜旸的大軍已經將此處團團包圍。

  在見到帳外的族兵沒有沖進來之后,申耽知道大事不妙。

  這時他看著糜旸正坐在主座上,他連忙抽出佩劍,想著上前擒住糜旸自救。

  但當他剛剛拔出腰間佩劍,他的身形就被一人重重撲倒,在被撲倒之下,申耽手中的長劍亦脫落在地。

  而將申耽撲倒的那人,正是他剛剛還頗為喜愛的分炙者。

  這分炙者是糜芳派給糜旸伺候他的不錯,但是跟隨在糜芳身邊多年,一起顛沛流離的的老人,會是簡單的分炙者嗎?

  申耽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他的一切反應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

  但他的一切動作在早有準備的糜旸看來,卻猶如小丑一般。

  申耽在被撲倒后,還想掙扎著起身,但很快糜旸的親衛就相繼撲到申耽身上,將他死死的按壓在地上。

  丁奉幾人亦馬上上前,控制住申耽帶來的親衛。

  當申耽被撲倒之后,這場中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壞了申耽所帶來的那些人。

  就連剛吃飽的鐵籠中的白虎看到這一幕后,亦是應景的發出一聲呼嘯。

  而坐在主座上的糜旸看著被按壓在地的申耽,他對著申耽淡淡言道:

  “以下凌上,意圖行刺,亦是死罪。”

  糜旸平淡的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冰冷。

  他今日的要做的不單單是困虎,還有獵狐!

  在聽完糜旸的話后,因為心中憤怒而牙齜欲裂的申耽,他的口中不由得發出陣陣怒吼。

  那怒吼聲甚至蓋住了帳中的虎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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