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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萬昀心要找回場子

眾目睽睽之下,鳳凰的顏色如此醒目,下意識就會讓人覺得萬昀心在說謊!

而后,她抓住眾人對萬昀心質疑的心理,將萬昀心的指證定義于萬貴妃對沈家的報復。

如此一來,不但立刻擺脫了她自己身上的嫌疑。

還讓人將重點從沈青鸞的聲譽之中剝離,放到萬昀心污蔑栽贓,和萬貴妃被參奏的事情之上。

這世上最好的解釋,永遠不是羅列證據,而是立一個更大的靶子在這里。

一切都沿著沈青鸞的布置在走。

萬昀心若是不想將萬貴妃扯下水,就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一個罪名。

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靠某一個男人保護。

而是堂堂正正地活而已。

只是以她合離的身份,這樣的希望,居然如此艱難。

沈青鸞輕輕嘆出一口氣,悵惘地看著馬車外如流水般褪去的街景。

這件事讓沈青鸞沉寂了好幾天。

君呈松許是知道自己捅了大簍子,也接連消停了好幾天。

直至這日,沈家居然收到瓊林宴的帖子。

沈青鸞眼皮跳了跳。

所謂瓊林宴,乃丞相舉辦,意在邀請本次科考頗負才名的舉子,在宴上一展文才。

自然了,這等盛世,京都的世家貴女也是不能缺席的。

若有那青年才俊,提前定下親事也算得上美事一樁。

往年瓊林宴,沈青鸞也是參加過的,不過都是待字閨中的時候。

而在鎮遠侯府那幾年,瓊林宴的帖子沈青鸞總是拒掉。

蓋因鎮遠侯府是武將,而君遠和君倩又是商人之后,貿然前去只怕和其他敷衍的清流之派格格不入。

可今年……

沈青鸞眸光幽暗,指尖無意識地在帖子上點來點去。

本是是非人,更惹是非來。

若她是未嫁女子,以沈家嫡女的身份赴宴自然是極為合適。

可她如今是合離在家。

若沈舒依舊是白身,她謝了帖子不去赴宴也無妨。

可沈舒如今卻在朝為官,且風頭正盛。

若她不去,豈不是叫人看了沈家的笑話?

當真是左右為難也。

沈青鸞斜趴在小幾之上,以手枕著下巴,視線悠悠放空。

重生后,她一直堅定、激烈、從不回頭。

可最近這段時間,她難得地躊躇了。

更叫人頭疼的是,她清楚地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那意味著一直支撐她前行的信念有瓦解的跡象。

她自傲于她自小受到的教育,自傲于自己的堅定清醒。

自傲于自己獨立、不必將榮辱依附于男人。

事實也正是如此。

她從鎮遠侯府的泥潭之中掙扎出來,她面對挑釁羞辱,從容淡定地回擊,從未墮過家族聲名。

可她也不可避免地猶豫、懷疑,這樣堅定清醒,真的是對的嗎?

或許她可以低頭一點點,溫順一點點,合群一點點……

是否就可以活得輕松一點,不必遭遇如此多的困境?

又或者,對著趙藏枝或是萬昀心這樣的人,她不是那么激烈。

而是圓滑一點點,受那么一點點委屈,局面會不會大不一樣?

風兒吹著葉子滴溜溜地刮著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手臂上傳來酸酸麻麻的觸感,沈青鸞才緩緩直起身子。

……

不可能的。

重活一世,難不成還要憋屈地活嗎!那可真是要遭天打雷劈了。

沈青鸞眸光落在帖子上,緩緩凝聚毅色。

既得重生,那就誰也別想將她欺負了去!

所以,到得瓊林宴這一日,沈青鸞早已打起了精神。

頭上簡單挽了個留仙髻,稱著鵝蛋臉如凝脂一般閃爍著熒光。

不曾帶華貴的頭飾,只在鬢邊斜插著珍珠發簪,耳垂上也綴著兩顆清亮碧透的珍珠耳環。

行走間清貴華麗,顧盼生輝。

沈新月哇哇叫著摟著她的手臂,“姐姐我的好姐姐,你的臉讓我咬一口,是不是甜的?”

沈青鸞在她嘴上擰了一下,“成日里就知道吃,衣裳都換了三個尺碼,金山都要叫你吃得禿了一層皮!”

沈新月便又是一陣吱哇亂叫,只手卻是緊緊地黏著沈青鸞不曾撒開。

姐妹倆如連體人一般出了沈府。

這回她們特意走的小路,倒沒像上次一般遇到不長眼的人。

馬車很順利地到了瓊林宴所在的院落,沈青鸞遞了帖子過去,便有丫鬟來引著她們一路進去。

這處院落并不是之前舉辦瓊林院的場所,沈青鸞便仔細地將來路分辨清楚。

越是往里走,沈青鸞眉頭微不可見地緊蹙。

這里頭九曲回廊,云深見霧,一不注意就要迷路,果真要打起心思才行。

約莫走了一刻,終于到了后頭開闊的花園里。

里頭鶯鶯燕燕地圍了不少人,見了沈家姐妹,眾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一瞬。

沈青鸞見著被人眾星拱月圍在中間的萬昀心,胸中了然。

便也沒有殷勤地湊著上前,只拉了沈新月的手在人群邊緣處的池塘邊挑了兩塊石頭坐下。

見她們如此識趣,眾人聲音才又緩緩放大起來。

“她還真好意思來,還當自己是未出閣的大姑娘,好意思往瓊林宴上湊。”

“不好意思也得來,若不然在家里日日關著,只有哪些賴漢蠢夫上門提親,可不將人愁壞了?”

幾人捏著帕子,嗤嗤笑起來。

人多果然壯膽,聽著這些話,萬昀心方覺胸口惡氣出了不少。

不過上次的教訓到底太過慘烈,她想起硬生生被薛隱那混賬扭著送去刑部。

張正喚聽了薛隱控告,立刻便命人將她壓在刑部的刑凳上打板子。

那板子比她整個人還長,足足比兩個手掌合并在一起還要寬,她只是看一眼就嚇得軟了腿。

而后那些官差就這么將她壓在冰冷的凳子上,蒲扇大的手掌死死抓著她的胳膊,揮著板子往她身上打。

痛,比她小時候餓肚子,餓得要啃自己的手指還要痛。

更痛的是,這一切痛苦居然是君呈松帶給她的。

那個小時候曾經在她命懸一線時救過她的男人,居然為了別的女人這樣欺負她!

只略略一想,她便痛徹心扉!

幸好姐姐來得及時。

她想起她吃痛趴在地上時,張正喚那敢怒不敢言,被迫停手的表情。

這世上的男人都是賤的。

可偏偏是這樣的賤男人,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利!

身為女人,只有將男人牢牢握在手里,才能活得比所有人都尊貴。

就像她姐姐萬貴妃!

萬昀心緊緊捏著帕子,在眾人意有所指的挑唆和吹捧下,眉頭一寸一寸沉了下來。

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是端著貴女的姿態,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往湖邊走去。

湖邊,沈青鸞斜斜地歪著身子坐在石頭上。

一手撐著身側的石頭托著臉蛋,在霞光映襯之下宛若畫中仙。

萬昀心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和她悄摸比較了一番,越比越覺得不自在。

只覺自己是發飾也俗,口脂也艷,就連身上的衣衫都像是透著暴發戶的匠氣。

等走到沈青鸞面前,萬昀心高高在上的傲氣被擊得只剩一半。

原來世上真有一種人,不必說什么也不必做什么,只靜靜地坐著便讓人覺得美好。

那口氣又不知不覺凝聚起來,哽在萬昀心胸口。

她沉下臉,身邊的貴女知趣地出聲道:“沈青鸞,你見到萬姑娘怎么不起身行禮?”

沈青鸞早就看到萬昀心了,只是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便也沒有輕舉妄動。

這會聽了這低級的挑釁,心中不是惱怒,反倒生出一種“果然來了”的了然。

見她不出聲,說話的女子眼底閃過一絲惱怒,揚聲道:“沈青鸞,你是聾了還是瘸了?”

沈青鸞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冷意唬得她神情一滯。

片刻后,沈青鸞懶懶起身,施施然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奇怪的是,這樣悠閑的,甚至帶著幾分不羈的動作,由她做出來,格外的優雅。

萬昀心瞬間便覺得自己又變得灰撲撲了幾分。

“我為何要行禮?”

沈青鸞開口,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反問。

眾人都是一愣,一開始發聲的女子下意識道:“萬姑娘的姐姐是萬貴妃,你難道不該行禮問安嗎?”

沈青鸞笑了笑,隨即神情一變,“我朝最重禮數,前朝后宮一言一行皆有明文禮教可依。

在前朝,下級需向上級行禮,在后宮,地位妃嬪向高位妃嬪行禮。不知萬姑娘是何身份,又是依的哪一條律例要我向她行禮?”

萬昀心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她當然沒什么身份。

萬家雖然被封了文國公府,可除了這樣一個虛爵,旁的什么也沒得到。

她如今也沒有品級封號,論理,和這些世家姑娘沒什么差別。

可是,她親姐姐是萬貴妃!

往日里哪個見了她不給她幾分面子!

沈青鸞憑什么這么質問她!

她就不怕得罪自己,得罪文國公府!

一個被休棄的女人,憑什么這么大膽。

最后這一點,才是萬昀心真正不能釋懷,甚至懷恨在心的事情。

花園里一時安靜下來,直到一陣莊嚴沉靜的腳步聲響起。

“沈姑娘好伶俐的口齒,好大的膽子,難怪能叫我妹妹吃這樣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