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陣營里,在一片嗡嗡盈盈的嘈雜聲音里,月霜向前走了一步。
她生來就受了大長老的恩惠,因此一條性命早已經給了大長老的生前的囑托,哪怕她對李塵并沒有什么好感,更談不上忠誠。
走出這一步之前,月霜回頭瞧了一眼,對跟了她好幾年的一條尾巴說:“最后再說一次,不要再跟著我。”
直到她走出幾步,回頭看見尾巴的亦步亦趨,又是開心又是難過,忍著種種情緒,“你可知道這一去未必回得來?”
許淵仍舊笑著,“愿為姑娘赴死。”
仍舊風輕云淡。
一直在許淵面前顯得冷漠的姑娘忽然就笑出來,聲音里卻有些悲苦,“你跟著我這幾年來,我從未對你說過一句好話,只是怪我對不起你。”
許淵卻搖頭,“姑娘說得這是什么話呢,只是心甘情愿罷了。”
月霜伸手牽住許淵的右手,攜手到了李塵近前,一旁的崔昊瞧著他們由衷贊嘆,“原來當初在龍城,你說的都是真的。”
許淵臉上帶著欣喜,緊握著月霜的手,好像這一刻的快樂已經淹沒了生死的大恐懼,他說:“事關月霜姑娘,我怎么可能說謊呢?”
月霜看著李塵道:“我希望你明白,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覺得你適合做我妖族圣子,只是為了大長老不得不如此。”
李塵當然知道,他微微嘆息,“其實你不必如此。”
但他們終究已經走了出來,所以不可能再回去。
國師和崔家家主從遠處走過來,國師高聲道:“九皇子,你身為妖族圣子,卻混入我圣朝廟堂,先后殺了我圣朝兩位皇子,這是亂我整個圣朝根基的大禍,今日我就來替圣上,替圣朝百姓誅滅國賊!”
這位國師或許是跟著當今皇上耳濡目染,也學了皇上的毛病,就是話說得一定要漂亮,至少名聲上一定要站得極高極穩。
李塵只覺得無所謂。
小道士被國師推出來,他請求最后出馬,被國師毫不留情地駁回,現在愁眉苦臉,對李塵道:“殿下見諒。”
他和李塵談不上情誼,卻更談不上恨,相反幾次見面對李塵的印象極好,實在不想親手逼著李塵走上絕路。
他最清楚師兄的手段,知道今天這么大的聲勢,師兄一定準備了萬全的手段,九殿下一定逃不出去。
李塵對小道士微微頷首,看向國師道:“你家師弟赤子之心,又何必總是利用他?”
國師笑著說:“殿下的意思是說我工于心計,但我也只是為了圣朝安定,談不上作惡,便談不上利用。”
李塵感嘆,“你果然是很不要臉。”
他瞧一眼小道士,說道:“但你就不怕,這么做讓你家師弟白白送了命嗎?”
國師笑著說:“我知道殿下的修行一日千里,但太白的天賦也不差,況且,今日當然不只有我家師弟。”
李塵看向國師身后漸次走出來的身影,都是百年前極耀眼的人物,共一十三人。
風過草木低,光影做繚亂,此刻踩著這些光影近前的人們,光是聲名就震了圣朝,讓原野失了顏色。
崔昊沉默卻堅定地攔在一個人面前,“家主。”
崔景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有些欣賞,有些遺憾,“崔昊,我曾帶著你在世間走了許多年,一直覺得你身上還差些什么,沒想到你跟著九殿下短短半年,一身劍骨才算進了人間道法,多了人情味兒,堅韌了手里和心里的劍。可惜,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對手。”
崔昊只是拔劍,橫在胸前,認真地說:“但總歸要試一試。”
崔家家主的劍出鞘即成幕,晃了一個圈兒寒了百丈方圓,斷了不知道多少春夏交接的勁草。
劍光成了佇立原野的樹,兩道人影踩在林上身影交錯,流光穿成撕裂天空的線,人的影子就成了穿線的針。
崔家兩代人的交手,竟成了這片原野的第一戰。
鐘太白瞧了一眼兩個人在草上疾行如風的影子,說了一聲了不起。
國師也瞧了一眼,但他說:“這一戰崔昊一定會輸,雖然實力不錯,但終究還是年輕了些。”
鐘太白卻說:“我說了不起,是說九殿下的了不起,上一次我和崔昊見面的時候,這位天生劍骨還遠沒有現在的境界。”
他從懷里取出一道拂塵,對李塵說道:“殿下,自初春見過以后,我又悟出高低功法三百一十三道。”
李塵也說一聲了不起,取出孤命劍。
小道士這才心滿意足,好像聽了李塵的一聲了不起,是極難得的贊譽。
二人這便踏空而起,一劍一拂塵,重影挫日光。
這一日,奈何巔峰十三人,兩族將士萬千身,為了殺死一個人,齊聚落羽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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